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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王小妮爱情诗的三级跳
作者/来源:本站 点击数:5047 更新时间:201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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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王小妮爱情诗的三级跳
(《关东文学》2013.1)
                                                 赤峰学院 张无为

王小妮应该是中国当代文学现象中的重要构成,但常常被学术界因急功近利而有所忽略,由此,涉及到一些文学潮头的机制也难以全方位呈现。这可能是许多人没想到的也是本不应该的。无论是就其本身的研究,还是就其与徐敬亚的关联,虽然尚有一些研究成果,前者如耿占春的《失去象征的日常世界——王小妮近作论》(《文学评论》2007年第2期)后者如徐敬亚的《一个人怎样飞起来》(《诗选刊》2005年01期。以下所引徐老师文,未标注者均出自此处),但还是远远不够的。本文试图从王小妮爱情诗视角,进行一些考察与思索。
在1980年代初的“朦胧诗”群落,王小妮一方面是以“新感觉”标识个性与身份的代表性诗人,她的“印象二首”(《我感觉到了阳光》、《风在响》)、《假日?湖畔?随想》等,都“带有印象主义色彩”(吴思敬语);她“善于使用朴素的口语,通过精妙的直觉,捕捉‘平凡世界’中转瞬即逝的诗意”(张学昕语)。另一方面,她以“口语化”风格感受东北乡村,表达“带有救世倾向的对麻木农业文明的怜惜”,“略显乡野自发的浓重人文关怀”(徐敬亚语)。
对于王小妮的诗歌步履,徐敬亚曾诗意地将其梳理出三个阶段:1、1980—83“最初的真诚与清新”;2、1984—87“忽然的阴影和迷乱”;3、1988之后“超然的放逐和游离”(其中,1989—92年,她突然封笔,1993年“重新做一个诗人”,诗风再变,而小说、随笔更显强势)。
就其爱情诗而言,我读到的不多,有代表性的应该是1980年初《我和他的故事》,二是1984年的《爱情》,还有这首2006年的《徐敬亚睡了》,不过,我以为,这三首诗恰巧依次分属她的三个阶段。呵呵,这就值得进一步展开的意义了。

                      一、第一级——感觉、温婉

1980年初,《我和他的故事》是作者大学时代的青春女性之作。在群体劳动中,她虽认定了心中的白马王子,但传统女孩的羞怯,只能使那段爱成为美丽而不无淡淡忧伤与扪心自责的心绪。诗中应该有对闻捷《吐鲁番情歌》的承接与超越。当然,说他的诗与闻捷的诗有承接关系似乎难免有些牵强,因为在在整个中国现代诗歌三十年中,爱情诗虽然比较多,但绝大多数是男性诗人的书写,而女性诗人书写爱情的屈指可数,而且在她们不多的爱情诗中,更多的是委婉地表达或暗示。如:在1940年代的九叶诗人中,陈敬容的《珠和觅珠人》,写珠期待觅珠人,“它紧敛住自己的/光,不在适当的时候闪露/然而它有一个期待/它知道觅珠人正从哪一方向/带着怎样的真挚和热望/向它走来;那时它便要揭起/隐秘的纱网,庄严地向生命/展开,投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再如郑敏的《永久的爱》虽然标题是直接表达,但实际是借助鱼、石像呈现出的“那在一切苦痛中/滑过的片刻,它却孕有/那永远的默契”,远比爱情更宽泛的情思。
相比之下,爱情诗在当代更是少得可怜,《人民文学》1955年第3期刊发出《苹果树下》、《种瓜姑娘》、《舞会结束以后》等几首,作者闻捷就被认为是致力于爱情诗书写了。但他的书写不仅是代言,而且表达的是爱情与“革命”、“劳动”、乐观的高尚关联。即使是这样,终究遭到讨伐,以至于成为禁区。而像流沙河、曾卓的爱情诗多是“地下”书写,“归来”时与朦胧诗的浮出水面也大体相当。
通过对五四以来爱情诗的梳理,应该更加确信王小妮的书写,意象明丽、色调和谐,以感觉见长。如:在这首诗中,先写“远远地,/我看见他/那顶金黄色的草帽”继而写“月色里/有人唱歌,/我听不出/有没有他的声音,/墨一样的树叶/摆着,摆着,/却不飘落”,表达的显然是对“他”从被吸到关注、在意;又写到“大家去山上玩。/总也不肯/散去的早雾呵!/让我只是/看见那/时隐时现的黄花。”个中包含了怅惘。诗这样结尾“其实,/我们应该在一起/一起弹去/草帽上的灰,/一起摘根/没有人看管的黄瓜。/怪我!/因为我怕。”则显示出奇趣与清纯,这与例如北岛《雨夜》中必须面对 “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去抉择的悲壮爱情截然不同;与舒婷《致橡树》等书写的“伟大的爱情”亦明显有别,是更鲜明的“个人化的写作立场”(张学昕语)使然。

二、第二级跳——冷对、激愤

1984年,王小妮的《爱情》,诞生在那个冷风飕飕、大有百花被肃杀之势的“清污”年代。当时,该诗诗的当事人显然早已度过热恋期,携手进入婚姻殿堂。在方兴未艾的朦胧诗群里,他俩同是那个群体的中坚,徐敬亚甚至兼理论家,可谓如日中天。他们正准备以“在天愿作比翼鸟”的实力与愿望,大干一番事业。但恰恰在这样的档口,时代与真理的天平突然倾斜,朦胧诗几乎全面受到打压,徐敬亚作为“崛起论者”中最“反动”的一员,不仅失去工作,而且被全国口诛笔伐,近乎成为“专政” 的对象。依照此逻辑,作为丈夫的徐敬亚前程一片黑暗,人生愿景不再;而作者,不仅有爱人的事实身份,也是时代排挤的对象。那么,爱情又将会若何?似乎顺理成章得不堪设想,因为在那之前,类似的政治波折所导致的爱情悲剧个案比比皆是。任何有过那段经历的,至今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然而,令人完全出乎意外的,是王小妮竟然创作出这样的诗歌文本。
开头一句“那个冷秋天啊”是惊魂初定的复杂心态,自然季节既是外指的,更是内指的,个中包含了对肃杀情境及躲过劫难的足量的感喟。接下来,“你的手/不能浸在冷水里/你的外衣/要夜夜由我来熨”,表现出妻子对丈夫从内到外的关爱。“我织也织不成的/白又厚的毛衣/奇迹般地赶出来”,透露了应对的忙碌与焦躁,更揭示为爱才可能有才神奇力量与意志。爱的标的是什么?“到了非它不穿的时刻/那个冷秋天啊/你要衣冠楚楚地做人”,可见是做人的尊严;而“谈笑/使好人和坏人/同时不知所措/谈笑/我拖着你的手/插进每一个/有人的缝隙”则进一步显示出胆略,胆略根本上说来自于对真理在握的信念。在此,我想起曾卓的诗《有赠》,“我”在被劳动改造后回家见到妻子,感到“一点温暖就使我全身灼热。”,随后担心的是“我能有力量承担你如此的好意和温情么?”进一步又向爱人试探:“你愿这样握着我的手走向人生的长途么?/你敢这样握着我的手穿过蔑视的人群么?”可见,以个人或爱情个体与整个强大的社会对抗,得需要怎样的勇气呀!如果说,面对类似的大环境,曾卓表达的是敢不敢为爱而抵抗社会的蔑视,那么,王小妮表达的则是,勇敢、主动地挑战社会意识形态与世态炎凉,是为了“让那些不肯抬头的人/都看见/天空的沉重/让他们经历/心灵的萎缩”。两种时代的话语,显示出两种境界,从中不难评判王小妮的更进一步。而“本是该生巨翅的鸟/此刻/却必须收扰肩膀/变一只巢”,则表达了女性所特有的情感,那是坚定与博大。
诗人直面现实,直接破题、直抒胸臆般申明与宣告那“坚毅又严酷的/我与你之爱情”。我至今惊讶,面对如此强势的意识形态“庞然大物”,在该诗中所显示出的女性的坚毅令人唯有肃然。她能够尽扫自己起初的软弱而不失温存,可谓惊心动魄,我不禁倏然想起“刑场上的婚礼”。我想,这应该是时代改变作者诗风的又一例证!本该延续书写个人隐秘逻辑思路的诗人,突然被迫作如此坚定地表达,是破坏了原诗路,还是成就了新风格?答案显然应该是后者。

三、第三级——平静、戏谑

而《徐敬亚睡了》写于2006年,时隔二十二,可以说这首诗是作者基于前面两个阶段水到渠成的整合,标志着“诗人终于从第二阶段对‘恶’的极端化呈现中走了出来……诗人内心的自由天性逐渐苏醒,对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不再是纯粹的善(感恩),也不再是纯粹的恶(怀疑),而是一种世事‘洞察’后的明达。”(木羊《“阳光”:穿越灵魂的光束——王小妮诗歌的精神轨迹》)
正如徐敬亚所说:“你和你那为数不多的可怜的诗人们——你们的肉身,正匍匐于这个落后国家最纷乱、无助的年代。你们的精神,却自我受领了人类至今最高的灵魂使命。
“在这个形而下的城市里,王小妮最终完成了她作为第一流诗人的全部蜕变。她的人格,找到了稳定、安详的根基。她的艺术空间,在长达几年的混浊阵痛之后,化成了片澄静的天空。……在诗中:她已是一个沉默无声的人(《不反驳的人》);一个不知道怎样过下午的人(《晴朗漫长的下午怎么过》);一个拒绝了整个世界的人(《通过写字告别世界》);一个只在房间里写字的‘东方帝王’(《这样想然后那样想》)…… 终于,她全部抽回了自己!” 
《徐敬亚睡了》所抒发的的确是一对有着相同信仰、患难与共的夫妻之爱,同时,又远远在个人生活之外的广阔空间,个中的彼此亲情与社会忧患相互扭结。对此,已经达成共识,勿需赘述。下面我仅就此诗强调三点:
首先,全诗抓住“徐敬亚这家伙”的“睡与醒”同“南海上”“生成台风”与否发生关联,揭示出徐敬亚成为文坛乃至社会的弄潮儿的事实。当然情感在这里早已归于平静。透过善意的调侃、幽默的语言风格,能感受到那种平静中的自得。
其次,作者采用对比手法烘托主体形象。“狂风四起的下午/棕榈拔着长发发怒”与“我到处奔跑关窗关门/天总是不情愿彻底垂下来”的对立,共同反衬出“徐变得比一匹布还安静/比一个少年还单纯”,个中暗含了对徐敬亚“睡狮般形象的展现与性格的塑造,也包含了对人的不可思议。
其三,“如果他一直不睡/这世上的人该多么累”包含了内心矛盾,表层是祈愿丈夫使世人劳累,深层却是妻子因为爱而担忧。
尾句“最难弄的是人这件东西”,进一步思考了人本身的复杂性,也是对人文主义的怀疑,对人的深度反思。

      小结与启示

如果说,王小妮第一阶段的爱情诗是人文主义内核,第二阶段的是对中国反人文的抵抗,那么,在第三阶段则表现出明显的现代意识,即对人文主义的怀疑。
王小妮的诗及其风格变化,应该启示诗作者,追求诗性本身是使命,但个别自己常常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视诗歌为生命的真诚,是由诗歌魅力与宗教般的信仰决定,没有任何异己的东西可以颠覆,即使是外在力量强加于你,你只能在诗的向度调整风格。

                                            2012年3月20日

作者简介:
张无为(曾用名张伟),男,1960生于河北承德,汉族,现为赤峰学院文学院教授,学院诗词学会会长,赤峰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1984年毕业于东北师大中文系,1988年就读于复旦助教班,2000年系北大访问学者。
教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学、影视研究、后现代文论等。
科研:从1987年起,在《文艺报》、《作家》、《电影文学》、《电影评介》、《山东文学》、《大家》、《语文学刊》、《赤峰学院学报》等发表论文或评论60余篇;出版个人专著《中国当代文艺思潮新论》,主编《大学语文》及与人合著凡11部。
创作:从1986年起,在《赤峰日报》、《百柳》、《参花》、《诗歌月刊》、《天津诗人》等报刊发表诗歌70余首,小说、报告文学各1篇,电视专题片2部。有《缪斯O点值》(诗、论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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