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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钟写碌碡湾知青传奇(99-100)
作者/来源:王钟博客 点击数:10365 更新时间:2009-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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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开始时刘长民对姜棋的表演也很感兴趣,但孙哲提问了一个林字,姜棋又解释说是林彪的林,一下子兴趣全无。他想起从这里抓走的白云飞;想起了市委那位喜欢古玩、器重自己、能决定自己再次出人头地的领导被撤职,因而使周紫玉送他的那幅仕女图终究没有派上用场,周紫玉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迟早会找上门来……他偷看一眼坐在会场一角的周紫玉,一阵烦恼。他有种预感,似乎那位被撤职的领导是他的影子……

唐玉军最理解此刻的刘长民,大林的心境和刘长民差不多,提起林彪两字,同样使他不能不想起白云飞,此外,他妒嫉人们为姜棋鼓掌,紫玉中午吃饭时说的话再次强烈地刺激着他。唐玉军和李大林分别坐在刘长民的左右,几乎是同时,两人请示刘长民:是不是联欢会到此结束?刘长民点了点头。

大家情趣未尽地离去。

 24

第二天,也是现场会的最后一天,知青办主任孙哲按刘长民的指示,主持各位代表讨论。刘长民在另一间屋子里,召集随他同来的几个笔杆秀才研究撰写会议纪要,他准备把碌碡湾知青队做为典型,通过会议纪要的形式宣传出去,以反映金山县知青工作的优异成绩。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是他晦气的日子。

在刘长民率人到碌碡湾召开现场会那天,县组织组的两位同志就要向姜伟男书记汇报赴碌碡湾调查的结果。因为姜书记工作太忙,直到今天,才得空听完了他们的汇报,并做了两点指示:一是关于涉及刘长民的事暂时还要保密,要对刘长民这样级别的干部负责,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弄清楚送往刘长民父亲家里的檩木是他自己出钱买的,还是贪污占用知青建房费买的。二是马上接触、审查唐玉军,让他交待清楚建房费的使用情况,至于怎样接触,怎样审查就由组织组来决定。

姜书记刚刚送走他们,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按着喇叭驶进了金山县县委大院,姜伟男没有想到,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是原金山县县委的第一把手,现已就职于省委办公厅主任的陈新贤。

 陈新贤一直是个有争议的干部,接触过他的老干部几乎一致认为他是当今少有的好干部,主要依据是,此人从不浮夸,办事老练公道,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讲原则又讲策略,且平易近人,体贴群众疾苦。而少壮派们大都认为他思想保守,头脑僵化,缺少造反精神,不是理想的干部,至少是不能提拔不可重用的干部。然而,正是由于刘长民反映他不抓阶级斗争的那封信,引起一些领导干部的重视。他在市委工作几个月后,中央某部一位领导和省委一主要干部听了他一次工作汇报,发现他是当今极少见的人才,于是,经过一番考核,竟调到省委,并委以要职,这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

他虽然身居要职,但多年来养成的工作习惯如旧,跑基层似乎是他的一大癖好,和在金山县时一样,往往是一个司机,一两名工作人员,一走就是几天十几天。省里有些干部对他的行为大惑不解,因为他们见惯了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下基层至少要带十名以上随从人员,少不了要带上几位电台报社的高级记者,同时,总有人逐级与基层打招呼,安排食宿生活乃至安全保卫。他的工作方式与工作作风同样引起不同的评价,有人说,这才是共产党干部的作风,是人民的好干部,有人则认为他是土包子干部,没有省级干部的气派和风度,没有气派风度也就没有威望和尊严,没有尊严也就做不成大事。对这些,他不屑一顾,我行我素。尤其是最近,他似乎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先后有几位北京来的领导同志透露,中央马上要启用一位被打倒的、很够级别的当权派。他当然明白这是指邓小平同志,他很兴奋,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昨天,他到一个省属的大电厂考核一项投资计划,工作很顺利,他推辞电厂的热心挽留,今天一大早便离开电厂,他决定顺便到他曾经工作过的金山县看一看,除了了解一下金山县的全面工作以外,他想过问一下一年前因为写了几句怀疑和反对林彪的话而被公安部门逮捕的那个青年人白云飞。虽然自己离开金山县的时候表示过倾向性意见,但具体是怎样处理的,他一直挂念着。

在这个问题上,他曾多次扪心自问,是不是因为白云飞的父亲和自己是老同事而在思想上出现了扭曲,或是徇私情?最后,他还是认为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走出金山县,特别是到省委工作以后,他才知道,提出怀疑和反对林彪的并不止白云飞一人,也有像白云飞这样被专案审查的,但在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以后,基本上都做了恰当处理。依刘长民当时的态度,白云飞的事则不那么简单,许多迹象表明他怀疑这件事与自己有关,想利用此事在自己身上做点文章,虽然事情的结果与刘长民的意愿相反,但他决不会轻而易举地放下他认为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这些都是陈新贤关心和挂念此事的因素。

姜伟男见了陈新贤,嗔怪他为何不先打个招呼。陈新贤笑笑说:“不打招呼不是更好吗,否则要弄得你们上下不得安宁,何况我不过是顺路来看一看。咱们随便谈谈,下午我还要赶路。”

姜伟男似乎有点为难地说:“谈点什么呢?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陈新贤道:“随便闲聊嘛。”(99)
王钟写碌碡湾知青传奇(100)

他们的谈话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进行,确实是闲聊,与老百姓闲聊不同的是姜伟男请了另一位副书记和两位秘书。陈新贤问了全县性的有关工作,姜伟男都一一回答,那位副书记也偶尔做些补充,陈新贤非常满意。

接着,陈新贤问起了白云飞。

姜伟男说:“我们接交工作不久,刘长民同志汇报过一次,说在陈书记走之前做过一次研究,虽然没有决定最终应该怎样处理,但基本有了框框,后来在他主持工作期间,决定对白云飞劳教三年,送往东北一个劳改农场去了。刘长民还说,林彪虽然叛国投靠苏修被摔死了,但他反对林彪的时候,林彪是副主席,是不能饶恕的。为了考虑某种影响,被劳教的理由是偷盗集体财产而不是反对林彪。因为这件事情是我来金山县以前发生的,我尊重了前领导班子的决定,没有更多地过问。”他停顿片刻说:“不知这件事处理的是否合适,请您指示。”  陈新贤明白刘长民所说的什么“框框”与最后的处理并非那么回事,不过是他常用的伎俩,但一两句话和姜伟男是说不清楚的。沉思片刻,既没说合适也没说不合适,他说:“我们要对一个青年负责,要实事求是,如果白云飞没有在日记本上写那一段话,只是偷了一箱白糖,会不会劳教三年呢?请你们考虑。我们党有个原则,叫:‘有错必纠’,纠正错误并不说明我们愚蠢,而有错不纠才是愚蠢……”

他们大约谈了两个小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姜伟男要陪陈新贤到县招待所用餐,陈新贤说就在县委食堂吃,姜伟男拗不过陈新贤,只好去食堂。不少同志见到陈新贤都热情地打招呼,欢迎他们的老领导老上级,说陈书记一点没变,和过去一样。

席间,姜伟男又简要地谈了组织组刚刚到碌碡湾调查唐玉军的事,以及涉及刘长民那三十九根檩木的事。陈新贤说:“我不否定刘长民有些长处,但此人的才气总是用不到正地方,应该多引导,如果查实真的有问题,要严肃处理,不能姑息养奸!”

陈新贤吃罢午饭就匆匆上路了。他本打算去看一看老战友白山的遗孀,但时间太紧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待白云飞的事情妥善处理后,多抽点时间再去看她,不想,这竟成了他终身遗憾。两个月后,已近双目失明的白母,因受不了一次感情上的打击,飘然仙逝。  陈新贤走后,姜伟男指示两位秘书把陈新贤谈话的主要内容整理出来,在县委机关干部中传达,因为陈新贤谈话中讲了省委近期中心工作要点,对于促进金山县全面工作大有益处。关于白云飞问题的谈话做了专题整理,这是因为此事只能在小范围内传达讨论。

他翻阅秘书整理出来的文稿,回忆与陈新贤谈话的每一细节,进一步理解了陈新贤谈话的中心内容,并相应地在一个小本上列出了近期工作的提纲,除了有关金山县工作的大政方针外,对白云飞的问题也做了进一步分析,他决定认真详细地过问一下此事,如有不妥,马上纠正。当然,他十分清楚,此事是刘长民一手处理的,所以决定待碌碡湾知青建房费的事查清以后,再着手此事,这样会更顺手一些。

唐玉军被组织组一个电话招来,根据以往经验,组织部门找他们这样级别的干部谈话,不外两个内容:提拔、调转,或者怀疑你在某个方面有问题进行审查。唐玉军判断是后者,因为他心里有鬼。他做了应变的心理准备。

组织组的组长老陈和两名工作人员与唐玉军谈话。老陈处理这种事很干练,他表情十分严肃,两目炯炯发光。唐玉军面对老陈,则不敢正视,他怕这种目光。老陈说:“你不要紧张,有点小事我们要向你核实一下。”

老陈和唐玉军心里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告诉你不要紧张,被问话的人可能就越紧张,越是说小事,往往绝不是小事。唐玉军故作镇静地说:“没什么,有什么要核实的,尽管问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请你把碌碡湾知青队建房费开支的情况向我们讲一下。”老陈说。   

“每笔支出都有条子,详细情况我一时说不来,因为我没带那些条子来。”唐玉军显得很不在乎地说。

“这没关系,前几天我们去碌碡湾,你出示的条子我们都做了记录,这些条子绝对准确吗?”

“当然准确。”

“这么说,县里拨去的五千元是全用完了?”

“全用完了。”

这时,老陈已看见唐玉军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珠。他打开随手带来的一只公文包,拿出两张纸条说:“碾子湾刘锁柱说卖给公社十根檩木,每根五元,可是你给我们提供的条子上写的是三十根,每根十元,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响水湾……”

唐玉军有点口吃地打断了老陈的问话:“是这样,因为各种材料不是在一个地方购买,都是零零星星买来的,当时也没有让卖主打什么条子,后来我觉得有必要补个手续,便凭记忆补写了那些条子,总数绝对是准确的,但是个别有些出入也有可能。请组织上相信我,我做为一名公社干部,怎能做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呢?我可以用党性保证。”

老陈脸上现在出现笑容,他说:“你敢保证吗?”

“我敢保证。”

老陈收敛笑容,较前更为严肃:“那么你拉到你家的那些檩木是怎么回事?”

   唐玉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没想到,老陈连这样的细节问题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沮丧地低下头,擦去始终没敢去擦的汗珠。既然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尊严可言。(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