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相貌受之于上天，而得之于父母，这两点关乎先天造型的美观与丑陋。不管美观与丑陋，经日月风霜年复一年的磨练。相貌便有了岁月的痕迹，有了变化。

    性格、命运、工作环境、生活习惯决定了相貌衰老的程度。同年同时生，同样经过岁月，就有老相的，就有少相的。其中有后天因素，也有先天的秉承。相貌的老与少，同样对美观产生影响，年轻与美是分不开的，肯定年轻，就在相当程度上肯定了美。女人如被称赞年轻，嘴上谦虚，心里则十二分的喜悦；如称谓老于实际年龄，那她将仇恨你一辈子。女人甚至愿意听不切实际的谎言——年轻得象个小姑娘。而男人似乎不太在意，年少时怕人说黄牙未退，乳臭未干，总装老成，青春期嘴上的汗毛恨不能立即变成黑胡须。老成代表经验和智慧。当岁月的脚步一遍遍碾过，老相就真的降临脸上了，心里也感觉不尽的悲哀。韩愈，说他“年未四十，视茫茫，发苍苍，而牙齿摇动”自我悲叹未老先衰。现代生活条件优越，男人，女人面相都低于实际年龄。不幸得很，我生来一脸老相。上中学时，邻居杜三柱姐姐就一直叫我小老头。这老相在我生活中一路走来，直到现在闹出许多尴尬和笑话。

    我二十八岁结婚时，给而立兄送去请柬，而立兄坚决不相信。“你还没结婚？奥，二婚”，“不是二婚，是一婚”，“开玩笑”。恋爱时，初登妻子家门，很让两个小姨子失望，三小姨子说象两个孩子的爹，完了，我姐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结婚后，妻子不敢和我一起经过她的单位门口，怕见熟人问起，每次经过她单位必须绕开走。我也不愿见她的同事、朋友，一见面，一脸的狐疑，过后，妻子就说起某人埋怨惋惜她的话来。这一时期我的确感觉老相是自己的悲哀，光自己还无所谓，主要是连累了妻子，她一直以夸耀我的内在才能跟世俗眼光斗争。婚后不久还遇到一次打击，我陪妻子到医院检查，我在外面等，护士无意问一句，外面的人是你爸。妻子忙说：不，是丈夫。小护士不好意思。她竟然能看差一辈人，我有多老啊。这也怪不得小护士眼拙，妻子长得面嫩，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少许多；我比实际年龄大许多，里外相加差距就大了，其实我仅大她两岁。

    我脸多五线谱，近年又脱发，几近真正老头了。我一般不和妻子一起上街，怕不太熟悉的人误会。二小姨子曾拿着我们俩的新年合影说：“我姐夫真老，不知道的以为姐夫是大款。这时代容易产生这样的看法。我跟妻子在街上散步，没带孩子，单位里不太熟悉的人发现，立即传言，看他挺老实，其实很不正经，亲眼看见他领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人。所以，我与妻子上街或到公园都带上儿子，有儿子作证，起码让人觉得正当些。

    农村人看城里人视觉误差更大。看见我所剩不多的头发，不禁喊起大爷来。我坐三轮车，比我小十来岁的农村小伙，拉上一客热情搭讪：

“大爷，上哪？”

“啊？我是大爷”见我未搭茬，又紧跟了一句，

“大爷退休了吧？”

我听罢，气就不打一处来，呆小子，眼睛怎么长的。

“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五十多岁”

“错了，六十多了，”

他又接了一句，把我气乐了，

“奥，六十多，还真挺年轻”

    我还有一则与退休有关的经历。搬入新居，一邻居老翁，一日见我，老远就喊，“你多大了，还没退休？”我有了上次经验，应声附和：“快了，快了，明年就退，今年五十九，还差一年。”“奥，是啊。”

    我的老相让人看来至少比实际年龄多十岁。二十岁象三十岁，三十岁象四十岁，四十岁象五十岁。如今四十岁，难免就是大爷了，难免就退休了。我最怕别人问年龄，不是女人那种忌讳，而是总让人不相信，还得解释。所以现在有人问，脸一沉，五十了。农村人或年长者，再长五岁，省得费口舌。

    老相是生命的外在形态，衰老的形态，留着岁月沧桑的痕迹，道道皱褶藏着深刻的蕴涵。这里有大美存焉。范曾笔下老子，不以长须长眉的老态怎能表现东方远古哲人的形象气质。罗中立笔下我们的父亲，没有那深深如沟壑的皱纹，粗糙如树皮的肌肤，怎能表现历尽战火、饥饿、贫穷等千百磨难的中国农民的形象，怎能表现善良、淳朴、慈祥、仁忍如大山巍峨的博大的父爱。老相亦有老相之美。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这么看，我的老相就找到自信了。

2005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