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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课 赵玲(网名夏雨)遗作
作者/来源:本站 点击数:2913 更新时间:2008-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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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课


赵 玲

    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恐怕最难忘的,刻骨铭心的,魂牵梦绕的就是插队的经历,那是我的人生第一课。

    我插队时年仅16岁。选择上围场说起来也挺好笑。当时我们班出身好的安排在天津近郊,出身不好的到内蒙、东北插队。我家成份比较高,应该上内蒙,但我父亲心疼我。觉得内蒙太远了。还是在河北省里选一个地方吧,于是到学校查了一下。有围场这个地方,而且发衣服。因为家里所有东西都被红卫兵抄走了,非常穷,正值壮年的父亲为了一身衣服就把女儿送上了开往承德的列车。

    走的那天,天津站里人山人海,父母、亲友、同学、老师,拥挤的人群中人人脸上都挂着盲目的虔诚,去的"红卫兵小将们"一脸的悲壮。当火车开车的一霎那,车上车下哭成一片,很多家长拉着孩子的手,哭喊着追着火车跑,火车不得不慢慢地驶出车站。

    一觉醒来,火车己到达承德。这时,我们早己把离别的忧愁忘在脑后,高高兴兴地领棉衣服、皮帽子、棉胶鞋。然后,我们跑到离宫里,当时正值冬天,离宫湖里结了厚厚的冰。使我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孩子特别惊奇,走在冰上,看到晶莹剔透的冰层象水晶宫一样。第二天承德地区知青办安排我们500多名平均年龄不到17岁的孩子乘大卡车驶向围场。当时是腊月初一,气温达到零下十几度,刚走不远、我们就冻透了,因为天津比较暖和,冬天只穿毛裤,结果女孩子们受不了了.哭着喊:"叔叔。我的腿不会动了,快停车呀",但是无情的司机继续向前开着。当时承德到围场的路特别难走.傍晚时才到围场县城,安排我们住进旅馆后.我们突然发现在土炕的涧里烧"树".(后来才知道叫柴禾)。从围场又坐卡车到公社,然后又坐马车到大队,最后坐牛车到了目的地。就这样迷迷糊糊、颇颠簸簸,冻得死去活来,经过火车换汽车、汽车换马车、马车换牛车,终于到了我们插队的生产小队。

    到公社接我们的是一个赶着车的老大爷,他穿一身黑棉衣。戴着毡帽头,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皱纹。我们五个人(三男二女)坐在吱咛吱咛做响的牛车上.摇摇晃晃地走着……。我们插队的地方已经到坝根。再过30里就到坝上了。十分荒凉。一条土路被积雪覆盖着。两边田野上残留着一些干枯的庄稼,远处山上的雪更厚。走在半道。我为了尽快与贫下中农熟起来。没话找话的问:"老大爷,这是什么牛啊?"老大爷头也不回说"这是牛".我听成"牦牛了"。到地方以后给家里写信:"爸爸.我们已平安到达目的地了。请放心.这里有连绵不断的雪山,还有拉车的牦牛……"我爸爸收到信后特别耽心。又是雪山.又是托牛,这不成了青藏高原了吗?于是赶紧把家里仅有的20元钱拿出来,在委托店买了一块旧毡子,从邮局给我寄来。

    赶车的"老大爷"原来才32岁,是我们的房东。他的妻子虽然是农村人.但在当地也算是漂亮的。对我们很热情。在他家仅住了一个月,在春节前,生产队给我们盖好了三间房我们就搬过去了。第一个春节没让我们回家,说是过"革命化的春节"。除夕夜。生产队发了每人2斤白荞面和酸菜,我们开始包饺子。荞面和白面不一样。不能擀皮.只能捏皮.好不容易对付着包好了,由于下雪把柴禾打湿了,结果煮成黑糊糊的一锅粥。这时,帮忙的老乡陆续走了,我们五个还不是很熟的知青围坐在油灯下、望着黑糊糊的养面粥。了一个最为惨淡。最为难忘的"革命化春节"。

    当时.我们太小了。不懂得命运,不懂得生活.更不懂男孩女孩之间的事。我们组五人之中因在学校男、女分班,谁都不认识谁,更不能同男同学说话,几乎过了半年多,才互相敢说几句话。

    冬天里.我们和男社员一样刨冻粪.一镐下去.直冒火星。就这样干一天,只记8分工。晚上收工回到屋里。老乡家里都有人烧炕热乎乎的,我们五个知青都下地了.没人烧炕.又没柴禾,屋子又是新盖的,也没给我们吊棚,窗外零下二十几度,屋内零下十几度。带去的墨水冻上了,脸盆的水冻上了,洗完头立刻冻成一根根冰柱子、没办法只好在屋里跑步,跑出热气来,戴着皮帽子和口罩赶紧钻进被窝。靠那--点点体温对付到天亮。

    虽然短短两年的时间,但如今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那珍贵无比的紫檀耕织围屏里描述的农活从浸种到收割我全干过。最难干的是薅地。蹲着往前走,一蹲一天,我们蹲不住.只好爬。爬的两个膝盖全是血淋淋的。有时别人收工回家了.我和另一个女知青望着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田垅索性不干了,伴着下山的夕阳放声大哭。就这样逐渐学会了播种、打滚子、施肥、薅苗、耪地、割地、沤麻、掐谷子、打场、刨粪、修梯田等二十几种农活。还学会了挑水、推碾子、做鞋、劈柴等各种自食其力的家务活。

    在紧张的农活中。我仍然喜欢看书,每天晚上,用装粮食的躺柜当桌子,就着煤油灯看书,有一天看书时睡着了,不小心把煤油灯碰倒丁,满满一灌煤油顺着躺柜缝全流到了小米里。这是我们5人的口粮啊,没办法,煤油拌小米整整吃了半年。

    由于我多看丁几本书,钢笔字写的好,有幸被安排到中心校担任老师。这个学校在当地就算比较有"规模"的。一个校长、一-对下放的大学生夫妇,两名当地的老师,再就是我。学校小学、初中全有,多数是复式班。教室的窗户是纸糊的,很多地方都被学生捅破了.北风呼呼的吹进教室,桌椅是用木板钉的。在冬天里.教室里只有一个铁皮炉子.没有煤、只烧棒秸、许多学生因家里穷光着脚穿夹鞋。有时上着半截课,就有同学举手"老师,我想烤烤脚"。看着孩子们那冻的通红的小脸、心里非常难过。

    从学校到生产队大约有4里地,来回走的路上有许多牛粪。为了把这些牛粪积攒起来,我每天都挑着粪筐到学校,走一路,捡一路,到学校以后把拾到的牛粪倒在学校的粪堆上,回来后再把路上拾到的牛粪倒在生产队的粪堆上。

    由于表现出色,我第一批就被选调到承德工作。临走的头天晚上。另外一个队的几位知青要送我,到他们房子里一看更惨,他们的棉被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了、不知是谁的衣服被蒙在蒸锅上。男同学用口琴欢送我,女同学用切细的土豆丝欢送我。平时不怎么来往的知青们此时都亲热起来、也都恋恋不舍。唉。到这时.我才刚刚18岁啊。


作者简介:赵玲、女,1969年从天津第六十一中学到河北围场插队,先后当过农民、教师、工人、干部;分别在流通行业、生产企业、政府综合经济计划部门工作,现在文物部门已工作十余年。曾是文革中被耽误的一代,但已先后从河北电大党政管理专业、河北师大文博专业毕业。1989年撰写近40万字《承德市计划志》被市社科联评为社会科学优秀著作二等奖。1999年主编《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讲解概要》和省级刊物《文物春秋》的承德专刊。分别获得好评。目前,任承德市文物局副局长,兼避暑山庄保护协会副秘书长,避暑山庄研究会理事,中国文物学会理事。 

原文载于《承德知青网